我的家陽臺正好在臨街一面，陽臺對面是一棟剛剛建好的新樓房。一天，閑來無事，一個人站在陽臺上看街上人來車往。

忽然，街對面新樓房里有一位年邁的老大爺，他正在用力抱起躺在床上的妻子放在輪椅上，（我想，可以有這么親密的舉動一定是夫妻）然后把妻子推到陽臺上，一會給她捶捶腿，揉揉肩膀，一會給她輕輕的按摩，捏捏腳，一會又講很多故事，還比劃著……卻始終沒有看到妻子有一絲表情和舉動。

那以后，我不禁會多留意一眼街對面的老夫妻。只要是有陽光的日子，我都會看到這樣的一幕，他們的一舉一動讓我很好奇，但更多的是感動和憂郁。感動年邁的老大爺十年如一日的照顧植物人般的妻子，憂郁的是，他們這樣的路還要走多久……

再后來，我聽說了他們的故事。

他們是因為城中村改造搬到這來的，老大爺姓張，他的妻子一般按照當地習慣叫她“張娭毑”。張大爺因為家庭貧寒，直到多歲才和張娭毑成家。也沒有生下兒女。張娭毑一直有點精神殘疾，發病時會把家里的東西砸得亂七八糟。等到張娭毑清醒過來，張大爺只有一個人默默收拾著這個亂七八糟的家。就這樣，張大爺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她，還到處為她求醫，求偏方，找草藥。

功夫不負有心人，三年前，張娭毑明顯好轉了起來。病情得到了控制。

也就是三年前，因為城市發展張大爺家也列入了城市改造范圍。而貧窮的張大爺沒有過多的錢來買新房進城居住。于是，他和張娭毑承包了村里的畝菜地。原本以為可以多賺點錢。但不幸還是發生在了這個貧窮的家。

一天，張娭毑在去菜地的路上摔了一跤，醫生說，摔到了腦部，從此以后張娭毑就是植物人。

聽一些老中醫說，植物人有可能在細心的照顧下和親情的感化下重新醒來。面對殘酷的現實，張大爺沒有放棄，一邊繼續種村里的菜地，一邊照顧植物人的張娭毑。每天除了要擔菜到街上賣還要回家熬藥、給張娭毑端屎端尿，有空還回憶一些他們之間的美好故事講給張娭毑聽。

在愛心人士的關注下和張大爺的努力下，前些日子他們終于般到了這套新房。雖然日子依舊過的拮據，但每天可以看到張大爺微笑著和鄰居打招呼，偶爾還可以樂呵呵的和樓下的大爺們下一兩盤棋。

那天下班我回家比較晚，看到有靈車停在街對面，一絲不祥的預感讓我有點冷。

是張娭毑過世了，鄰居告訴我。

怎么，張娭毑過世了，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，即使張娭毑是個植物人。

靈車“嗚嗚嗚嗚”的響著哀怨的笛聲開走了。

我后來知道了那天的故事。那天，晚霞特別美，張大爺像往常一樣推著張娭毑到陽臺上。張大爺不禁想起了很多，于是張大爺講到：老婆啊，你是我從街上垃圾堆撿來的老婆，這么多年我們相依相伴，你好的日子少，壞的日子多。你沒有戶口，我到民政局跑斷了腿才給你一個戶口，給你一個正常人的身份。你發病的日子，把你醫好是我最大的心愿；你的病好了，可以讓你居住上嶄新的樓房是我最大的心愿。而現在呢，你就不能看看我們的新房嗎？你不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叫我一聲“老頭子”嗎？為了你可以重新清醒過來，你數的清我跑了多少家醫院嗎？你可以數的清我給你講了多少個故事嗎？你可以數的清我為你熬了多少副藥嗎？你數的清我抱你到陽臺多少次嗎？你可以數的清我為你流下多少滴眼淚嗎？我想，最可以讓你有意識的該是你的家鄉吧，雖然我從未聽你提起過，我想，如果你可以記起，我要帶你回一趟老家，去看看你的媽媽，你的姊妹，看看你曾經有過的童年，去看看那時最美的你……如果在這個世上，我先你而去，那你該怎么辦呢？如果你先我而去，那我該怎么辦呢？

講到這，一滴眼淚從張娭毑的眼縫間流下。

“你醒了嗎？你醒了嗎？流淚了，有意識了嗎？看看我啊，看看我啊，我是老頭子啊。”張大爺看到了從未有過的希望。

但很快，張娭毑還是離他而去，永遠的離他而去。

最后，我才知道，那是人將離世時的“回光返照”。時間，只有一剎那。但我也知道，那一剎那一定是張娭毑最感動的一剎那，是她回到美好童年，回到夫唱婦隨的一剎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