壹

她沒想到自己會遇到一個那么厲害的婆婆，從結婚就沒給過她好臉色，每天惡言惡語。她只有以淚洗面。

別人勸她，你婆婆刀子嘴豆腐心，她是退休沒事做，閑的，你生個大胖小子，她抱上孫子，就顧不上跟你嘔氣了。

結婚幾年了，她的肚皮總不見鼓起來。婆婆說話越發難聽：養只雞還會下蛋，娶個媳婦不會生孩子，還不如養一只母雞。他勸他媽：媽，你這是說什么話，我們是忙事業，暫時不想生。他媽說，都快三十歲了，還忙到什么時候！

貳

其實不是他們不想生，他們很想生個孩子，可是不知為什么，她就是懷不上。一晃過了三十歲，再用忙事業不想生為借口說不過去了。他媽哼一聲說：去個大醫院查查吧，別是有什么病！他媽沒說懷疑誰有病，她知道肯定是懷疑她有病。

她也有些懷疑是自己有病，他身體壯壯的，怎么看也不像有毛病的。

檢查結果出人意料，原來是他有病。得知結果的那一刻，她號啕大哭，這些年，她受了多少委屈，她狠命地捶打著他的背：都是你的問題，你媽媽還罵我，什么難聽的話她沒說過！

他默默流淚，一句話不說。

叁

回到家，她先推開門進去，婆婆說：“怎么哭喪著臉？誰欠你二百塊錢了？喲，我明白了，是查出你有病了吧？”

她平時因懷疑不育是她的原因，在婆婆面前有些自卑，婆婆說難聽的話，她從不敢回。這時她大聲說：“誰有病，你才有病呢！”說完一摔門，就走進臥室去了。

婆婆怔在那里，問隨后進門的兒子：這是怎么回事？

他說：“媽，查出來了，是我的原因。”

肆

他媽還不信，要他拿出檢查結果看看，他說：“你看也不明白。”他媽說，我找個明白的人看看。他說：“這是什么好事嗎？還讓別人知道！我撕碎，扔醫院的廁所里了。”他媽抽抽噎噎哭起來，說無論花多少錢，都給他治。他說，醫生說了，這病全世界都沒法治。

然而，他媽媽不甘心，打聽到哪里治不育的老中醫，就去給他拿藥，苦澀的藥汁一碗一碗喝下去，她的肚子也不見鼓起來。婆婆終于死心。

她一度想離婚，跟他說。他說什么也不同意，他說，我有這毛病，不會有人愿意嫁我，你怎么忍心舍下我，不如我們領養一個孩子。她跟他是有感情的，真要離，她也有些不舍得，說離婚是氣話。

伍

他們領養了一個男孩兒，婆婆很賣力地幫他們看孩子。對她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，她每天下班，婆婆都上前噓寒問暖，她生病，婆婆端茶倒水。慢慢地，她對婆婆的恨意消融了。

兒子很聰明乖巧，一家三口和和睦睦。她有時想，這樣也很好，如果丈夫沒有患不育癥，婆婆肯定還是原先的臭脾氣。那樣，她將很難選擇，離婚，她不舍他，不離，她又受不了婆婆的臭脾氣。

一晃多年，兒子上大學了，婆婆也過世。

陸

一天，她收拾柜子，在一個舊文件夾里發現幾份泛黃的檢查單，她看著看著，臉色就變了，拿著去問他。他說，是，我撒了謊，當時查出是你的問題。

她驚愕，問他為什么要這樣。他說，我媽知道你不育，一定會逼我跟你離婚，我不舍得你。

她問他：你為什么連我也不告訴？

他說：“你在我媽面前揚眉吐氣，是你以為不育的人是我，如果我告訴你真相，

你就沒底氣了，我媽那么聰明的人，會看出破綻的。我喝那一碗又一碗的藥

汁，就是裝作有病的人真的是我。”

原來如此！

她什么話也說不出，撲他懷里，淚如雨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