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他裝好滿滿一車貨物的時候，已經挨近黃昏日落。他輕快地哼著小調，沖中山小欖鎮剛剛點亮的街燈行了個注目禮。這些天，他心情不錯，雖然人在中山市，心卻一直拴在湖南福城的小家。結婚兩年的妻子懷孕了，還有、天就是預產期了，本來吧，他不想這幾天出遠門。但是，貨主是老顧客，得罪不得，價錢也還合適，細細一算也就兩天時間就可以趕回家，就應承了下來。

他急匆匆地跳上駕駛室，眉開眼笑地望著副駕駛座位上的小玩具和小毛絨毯，那是他特意抽空買給未出生的寶寶。順手往衣袋里摸了摸，還有一枚帶著體溫的蝴蝶結發卡，走再遠也不能忘了妻子啊！

晚上點時分，他獨自離開小欖鎮，七拐八拐地擠上了高速公路。夜幕拉開了黑暗的口子，像一個碩大的黑色布袋低低地覆蓋著大地。外面的風有點冷，烏云低垂在樹梢。他抖了抖精神，關上了駕駛室的玻璃窗，老式錄音機里傳出幾曲鄧麗君的老歌。想起馬上就可以當爸爸了，他心里更是樂開了花！

“嘟嘟、嘟嘟”手機響了，擴音器里傳來她急切的聲音：“你現在在什么地方呢？天氣預報說高山地區有冰凍。”

他打趣的回答：“嘿嘿！我在廣東這邊啊，這里很少有雪的痕跡，更不要說冰呢。”

“你回來走的京珠高速不是要經過五嶺中的梅嶺嗎？那的山很高，經常有冰凍出現，還是小心點好。”

“哦。”他這回感覺事情有點嚴重，心也急了。

“也不要太急了，即使出現冰凍也不會那么快吧，這兒白天還有陽光呢。”她溫柔地說。

“沒事，我都是出遠門的老把式啦！”他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汗。說這話，既鼓勵著自己也寬慰著她。

妻子家境還可以，但是她沒有嫌棄他貧窮，沒有嫌棄他危險的工作，毫無怨言地嫁給了他。這兩年日子雖然過得也紅紅火火，但兩個人沒有少遭罪，起早貪黑不說，還居無定所，出租屋換了一處又一處。但每次回家，她柔柔地倚在他的肩膀上，或者端上一碗熱騰騰的米飯，他的心都撲通撲通地歡暢著。尤其是這幾月，望著她日漸隆起的小腹，心里那樂啊，恨不得飛起來。

前面的車形越來越擁擠，車速被迫慢了下了，一絲不祥的預感涌上了他的想腦門。前面就是梅嶺最高點了，只要過了這就到了湖南地界。在一陣“嗚嗚嗚”的警笛聲中，高速路上的車排成一條長龍停了下來。

糟糕！一定是有情況！他想。停好車，推開門，一陣強烈的寒風呼嘯而過，一絲絲細雨撲面而來！車燈照過的地方明顯就可以看到白色的冰凌，反射著燈光，像魔鬼露出的獠牙。

車越聚越多，當所有的車燈熄滅后，黑壓壓的高速路上孤寂無援。他準備給妻子打個電話，可這會居然沒有信號。無奈的他只有怏怏地拿出備用毛毯裹在身上，然后昏昏沉沉地等待下一個天亮。

“前面的路面結冰了，需要經過處理才可以繼續走，大家想辦法弄點吃的，做好通車的準備！”天色還在朦朧一片，好心的交警一路奔波著喊話。

他看了看四周，光滑的路面連人都站不穩。有附近的農民批發來方便面叫賣：“方便面，方便面，買面送開水咯…”

“什么意思嘛！未必開水還要錢買啊！”他有點哭笑不得，卻不得不買了兩桶“來一桶”，外要了一小壺開水。畢竟人再強也斗不過饑餓。

中午，路還沒有通。他感覺有點恐慌了。再等下去，妻子就要臨產了。雙方父母家離得也遠，身邊沒有人照顧，該怎么辦啊？

FM.——福城地區交通廣播！他忽然想起自己生日那天，她曾經在這個廣播里給他點歌。他不由打開了廣播，收音指針點到FM.頻率。“司機朋友！近來因為冰凍影響，京珠高速梅嶺路段堵車嚴重，如需經過該路段的朋友請繞道行駛……”廣播里傳出播音員熟悉的聲音：“下面，請聽一曲《我想有個家》，是一位即將臨產的準媽媽點歌給回家路上丈夫的歌，她要告訴丈夫，她已經住進了醫院的產房，估計寶寶今天就會來到世上；她要告訴丈夫，希望他平安回家；她要告訴丈夫，靠背后的布袋里有她為丈夫祈愿的平安符。也通過這個平臺祝福所有行駛在路上的司機朋友，一路順風，平安回家……”

他沉默了很久，從布袋里拿出平安符。若有所思的地點燃了一支香煙……

車龍終于緩緩地開動了，慢慢地往前爬，比螞蟻還慢些。他心急如火，卻依然雙眼緊緊地盯著光滑的路面，生怕不小心刮擦了，生怕不留神忘記了平安。車里收音的頻率一直停留在FM.。卻再也沒有有關她的消息。

第天凌晨點，他心急火燎地趕到她所在的醫院，孩子已經降臨了，她疲憊地靠在病床上迷糊地睡了。房間里，依然可以感覺到她幾小時前臨盆時的掙扎。

他低頭輕撫了搖籃里的孩子，給孩子蓋上他買的毛絨毯，又彎腰親了親她的臉頰，把那枚蝴蝶發卡別在她凌亂的頭發上。他看到她落下一滴滾燙的淚珠！

那是一滴幸福的淚珠，是一滴充滿責任的淚珠，他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