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 之篇章一 我已經(jīng)不太記得那一年是幾歲了。歲？歲？還是歲？ 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我在那一年失去了我的左手手掌和右手兩根手指；我再也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痛快玩耍。 那一年，我成了別人口中的殘疾人。 記得我醒來的時候看見爸媽他們都圍在我身邊，滿眼含淚。特別是媽媽，一看見我醒來，抱著我大哭，說：“醒了就好，醒了就好。“我探起身子，伸手想給媽媽擦眼淚的那一瞬間，我發(fā)現(xiàn)腦中預算好的距離居然短了一截，在手臂的前端，白色的紗布裹成半球狀。我轉而伸出自己的右手，看見右手也被包了個嚴嚴實實，但還可以感覺到手指的存在，只是，少了兩根。 我驚訝得忘記了哭泣。我說，媽媽，這是怎么回事？ 媽媽不說話，只是抱緊我，眼淚流過我的額頭，臉龐，進入嘴里。好咸。冰涼的感覺從舌尖開始蔓延，我仿佛掉進了一個無底的冰窖，周圍都是千年的寒冰，寒氣如一條條惡毒的蛇一般，透過每一個毛孔侵襲我的身體。媽媽的擁抱那么緊，卻給不了我絲毫的溫暖。 我感覺到某些瘋狂的因素迅速竄上我的大腦，像土地上遍地盛放的罌粟，大片大片的刺激著我的神經(jīng)。我大喊著推開媽媽的懷抱，用那雙殘疾的手。疼痛感如電流般傳遍我的整個身體。 我暈了過去。 依稀間，我看見幾個頑皮的孩子在黑色的夜下玩耍著。絢爛的煙花妖嬈綻放，頃刻間消失在無盡的黑色里。孩子們拍手叫好。一個女孩一手抓著紅色炮竹，一手拿著火柴。顫巍巍的滑了一根，卻在還未點燃時，驚慌丟棄。其他的孩子都在笑，笑她的懦弱和膽小。 “你個笨蛋！看我的！“一個瘦小的男孩站出來。手里抓著點燃的炮竹，笑嘻嘻的看著火花跳躍在導火線上，越來越短，越來越近。就在他要丟棄的那一剎那，跟著炮竹一起不見的，還有一只小小的斷掌和一根小拇指。 后來我聽說，右手的無名指由于感染了，只能切除。所以，現(xiàn)在我的十個手指，只剩下個了。 我伸出手無奈的笑。抬頭看一眼對面的熙，正皺著眉看我，眼里的同情與憐憫迅速消失，變成了某種我無法描述的感情。 “今天開始，由我來做你的雙手。“熙握住我殘疾丑陋的手說。 那一刻，一種前所未有的酸楚上升到我的雙眼。我扭過頭，“我不需要同情和憐憫，這些年來，我看得太多。“ 我沒有同情和憐憫施舍給你。我能給的只有信心。你要不要？ 那一天，我對生活重新有了期待。 熙 之篇章一 我已經(jīng)無法準確的形容出當時的心情了。據(jù)說人傷心到極點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，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悲傷還未到達頂點，總之我哭的一塌糊涂，仿佛置身于一個封閉的黑匣子，身體扭曲，心靈恐懼。我大哭著尋找出路，卻將匣子內的空氣迅速耗盡。我快要無法呼吸。我大口大口的喘氣，僅剩的空氣在我的肺里不斷翻倒。 突然，我看見了一絲光亮。我像尋找救命稻草一般張望著。是你們的媽媽。那個總是一臉溫暖笑容的女人。她的手一遍遍的輕撫我的背，聲音里滿是愧疚與悲傷。 “熙，別哭了。是他不對，我替你罵他。別哭！“ 只是那一次，傷痕累累的心再也粘合不起來。我站起身來，擦干眼淚。 我說，讓開，我要收拾東西。 北說，好，要滾就滾遠點！ 我全身顫抖，幾乎要站不穩(wěn)了。我握緊拳頭，咬緊下唇。粘稠的血從傷口流經(jīng)牙齒和著眼淚進入嘴中，咸澀的血腥味充斥著我的嗅覺。 我說，這次別指望我再回頭。 啪！他那殘缺的手掌給了我一個響亮而疼痛的耳光。流淌的淚水瞬間止住。那個耳光，甩的不是我，而是我那曾一度夢想完美的世界，而如今，轟然倒塌，只剩下斷壁殘垣。 我說，你最愛的是你自己，如果你不能從你的自卑中走出來，你永遠看不到別人的好。你只是企圖讓別人在你身邊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事和物。除了你。 我看見北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，目光呆滯，仿佛靈魂游離出身體。 你們的媽媽拉著我不斷抽泣，似乎比我更加受傷。 我說，阿姨，別難過了。只是我不適合罷了。 拉著箱包走出那個曾經(jīng)自以為會成為我歸宿的房子，遺憾中帶著釋然，悲傷中帶著解脫。 已不記得從何時開始，北不斷的挑剔我身上的缺點，那些或有或無的存在。 他說，我的頭發(fā)太硬了，卻總是揉著我的頭發(fā)叫我寶貝；我的皮膚不夠白，卻總是親吻我的身體；我連衣服都不會洗，卻總是穿著我洗好的衣服；我的CD根本不值塊錢，卻每天拿著聽；我的衣服都是便宜貨，沒品味。 太多太多細節(jié)，他總是試圖讓我知道，我不好，做的事情也是殘缺的。 他把我?guī)У脚笥阎校吹絼e人艷羨的目光，總是得意的告訴他們，根本沒費多少力氣就把我追到手。 他在朋友圈中，總是喜歡把我呼來喝去，顯示出我有多么愛他，多么聽他的話，多么離不開他。 他總是跟我說，等我們結婚了，就住進新造的房子里去；說那棟房子爸媽就是為他而建，根本沒有你的份。 他總是給我買一些名牌的衣服，告訴我以后不要再去那種可以討價還價的地方買衣服。 太多太多細節(jié)，他總是試圖讓別人知道，他很好，無論任何事情都能做的很完美。 可是我不知道，一次次縱容他的惡毒語言，和粗魯?shù)拇蛄R，并不能將他從自卑的深淵里救贖。只是將自己傷的遍體鱗傷。我累了，我曾以為自己會是個偉大的救世主，我曾以為我的愛可以讓我們幸福的生活。終究，我還是個平凡的女人。我需要愛人的肯定和疼愛。我受不了永無止境的責難和看輕。雖然我有那么多不舍。在那個男人面前，我前所未有的低賤，我沒有自尊，沒有驕傲。我唯一擁有的，只有他。 我撥弄著杯中的飲料，苦澀的抬頭看向對面的南。北的弟弟。他的眼里滿是赤裸裸的心疼，這個男人，其實比他哥哥要好看一些，以前怎么沒有發(fā)現(xiàn)？ “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么？“南直逼我的視線。 那一瞬間，宛如掉進一個無比滑稽的世界，好笑得讓我心疼。 “我沒辦法再去面對他，不管是以怎樣的身份。“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著消失不見。 南 之篇章一 我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景。 那一年暑假，我記得到家時是個很涼爽的清晨。我看見你和北坐在屋外乘涼，雖然早就聽說北新找了個很漂亮的女朋友，但是看見你那一刻，我還是驚呆了。你的美不算出眾，我想我是被你當時臉上的幸福笑容給迷住的。仿佛游弋于一個滿是爛漫櫻花的春天。你的笑容就像落下的櫻花花瓣輕觸著我的心靈，僅是短暫的一個停留，清香卻久久旋繞。 當時我注意到北惡毒的眼神，他狠狠的盯著我，沒有任何語言，我卻讀懂了。他在警告我，你是他的。別想覬覦。 我記得你很溫柔的跟我打招呼，說，你是南吧？我早聽你哥哥說過了。放假了？ 我記得我當時幸福得忘記了回話，只因為你的一句禮貌性問候。 我已經(jīng)無法記起有多少次，我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看你；趁你不注意時拍下的照片陪我度過每個漫長的夜；偶爾的無眠我總會像潛入的賊一般走到屋外，緊貼著你新洗的衣服，嗅著屬于你的獨特體香，想象著把你擁在懷中的感覺。 我已經(jīng)數(shù)不清有多少次，看著你和北在無人處相擁親吻時的心痛嫉妒；看著你為他洗衣疊被時的咬牙切齒；看著他不懂你的心卻總是責難你時的惋惜；直到那一次，看著他竟然出手打你時，我緊緊的攥著拳頭，全身顫抖，看著你的難以置信和瞬間的悲痛欲絕，我好想沖上前將你緊擁入懷。 可是，我不可以。我跟著北走了出去，我上前拽著他的衣領，將他壓制在墻角，我對他說：“對熙好點！不然你會后悔的！“我看到他眼里的憤怒和嘲笑，他說：“我知道你也喜歡熙，可是，她是我的！不過，如果哪天我不要了，我可以考慮讓你撿我吃剩的殘羹冷炙！“他瘋狂的笑起來，仿佛看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。 我頹然松手，靠著墻大聲痛哭，淚流滿面。這么多年，我從來沒有那么痛快的哭過，我不僅是為你而哭，更為了自己。 自從他的手殘廢之后，我就變成了他的附屬品和跟班。無論上哪，媽媽總會讓我跟著他，生怕他受到傷害，或者做不了的我可以幫忙；所有他喜歡的我都不能碰，所有我喜歡的他都可以搶過去，媽媽會對說：“你哥哥手已經(jīng)成這樣了，你就讓著他點。“難道因為他自己的過錯所失去的，就要由我來彌補嗎？！再也沒有屬于我的東西，即使這一刻是屬于我的，下一刻也會屬于他，就連我，都不再屬于自己。我想他似乎已經(jīng)把奪我的東西變成了一種習慣，所以從我明白之后，我再也不敢輕易喜歡上任何東西，就算真的喜歡了，也會表現(xiàn)出很不屑的樣子，這樣，即使我得不到，那也不會屬于他，我還可以遠遠的看著我心愛的東西。如果他是真心喜歡好好對待的話，我還能接受，可是他完全只是一種占有的心理，從我的手里奪走了，再在我的眼前蹂躪著，他踐踏的不只是我所喜歡的事物，而是我的心！無數(shù)個夢里，我一次次的置身于一條黑暗永無盡頭的路，周圍的霧氣像魔鬼一般壓抑著我，我艱難的前行著。我看見地上一個臟兮兮的娃娃，我把它抱緊繼續(xù)前行，而北總是帶著猙獰的笑臉在此時出現(xiàn)，他對我說：“給我！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！“我驚慌的奔跑起來，不斷回頭張望，我看見北嘲弄的看著我，我知道，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抓到我，搶走我的玩具。我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是夢，這是假的，可是當我醒來時，依舊顫抖著心有余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