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吃飯的時候，遇上一位醫(yī)生，又紅又專還會講故事。

他當(dāng)年援疆，剛?cè)ゾ陀錾蟼€棘手事，當(dāng)?shù)匾粋€很有威望的老人重病，已經(jīng)昏迷了，大口呼吸，肌肉痙攣。

當(dāng)?shù)厥裁瘁t(yī)療條件都沒有，開胸，上呼吸機，都不可能。

他兩手空空，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，說找張報紙來。

當(dāng)?shù)厝水?dāng)他是個巫醫(yī)，但也沒別的辦法了，“什么樣的報紙?”

他想了下說，那就當(dāng)天的機關(guān)報吧。

有人飛奔著買了張嶄新的來。

他從里面還挑一下，挑出張頭版，卷了一個錐筒，擱在老人臉上，罩住他的口鼻。

大家都等著，五六分鐘后，老人開始正常呼吸，一小時后已經(jīng)能夠說話了。

親屬們撲通跪了一地叫神醫(yī)，我們一桌人也聽傻了。他說病人其實是呼吸性堿中毒，因為快速呼吸，把體內(nèi)酸性的二氧化碳過度呼出了，所以罩個紙錐子，相當(dāng)于把呼出的二氧化碳部分回吸，就好了。

我問他：“你為什么要機關(guān)報?”

二

他一笑：“紙好，硬。”

后來他治了很多病，被稱為新疆人民的一盞神燈。維族大媽治好病，感激地握著他的手：“一定要向毛主席他老人家?guī)€好。”

他誠懇地說：“大媽，現(xiàn)在是第三代領(lǐng)導(dǎo)集體了。”

我有天半夜想起這對話，笑得直抖。

三

他說一輩子沒碰到過醫(yī)療糾紛，他手下的科室也沒有，我聽著不信。

他一笑，說一故事，說手下有位同志，一輩子看的都是老年常見病，最年輕的患者也八十了。有一次不知道怎么，來了一個姑娘看病，兩人又聊又笑，聽診器聽來聽去，給看了十五分鐘。

第二名是位老太太，一直排在后頭等著?？偹愕搅?，這位同志光顧著跟姑娘告別了，沒看老太太一眼，老太太說“給我聽聽”，被一臉不耐煩地拿聽診器在衣服上挨了一下，就說完了，一分多鐘，看病結(jié)束。

老太太不樂意了，喊：“流氓。”

鬧大了，他在樓上聽見了，讓護士把老太太給請上來。

護士隆重介紹說：“這才是我們領(lǐng)導(dǎo)，最權(quán)威的大夫。”

他上來握著老太太的手、一臉沉痛：“太過分了。您給我說說，我開除他?！?

老太太不好意思了：“不用不用，給個處分就行了?！?

然后他親自給老太太看病。老太太遞上自己的病歷，老人家每天每十五分鐘給自己量一次血壓，所以記錄大概有長篇小說那么厚。

他說其實這些東西對看病沒什么用，但醫(yī)生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這些數(shù)字都“陶醉”地看一遍，然后仔細(xì)地給老太太聽診了半天，最重要的是，“眼神勾兌了一下”。

老太太出門的時候說：“病已經(jīng)好了一半?！?

四

他去陜西義診，治過一個偏癱患者，第二年去回訪，見這人一歪一瘸走來了，說治好了，千感謝萬感謝。

他只好說沒什么，這是我應(yīng)該做的，這不是黨中央派我來的嘛。

對方又羞澀又驚喜：“總書記那么忙，還惦記著我嗎?”

他咳嗽了一聲：“可不是嗎?！?/p>